铁塔

最近频繁感到对自己很失望。

起因通常是一些很小的事。比如新冠期间竟然因为几天没有吃饭而差点昏在家里，延误了自身康复，还被邻居送去医院。在等slot期间一直没有去存钱，导致突然需要去递签的时候不得不在信里尴尬地解释我为什么那么穷。网银操作错误把账户锁了，曲折地和国内的经理通上电话，最后发现是因为自己误用了另一个银行的密码器。所有事情都堆在一起，狼狈地通宵赶报告，在死线前一小时才提交。现在一周之内要写完3-4篇论文，和我对期末的计划完全不一样（我真的几个月前就把它们都拉了日程，从没想过会发展成这样），失控让我倍感挫折。

夏天不小心把成瘾性的药吃了太久，导致了戒断反应。本来下决心再也不吃了，但老老实实地带了一点来。这些天作息颠倒，失眠得厉害，不得已又开始吃了。

上次医生问我换药后怎么样。我当然也说不清楚它们的来由，只好按照时间顺序交代。记忆混乱发生在断药的阶段，或许是它本来就该发生了，或许因为当时受了别的刺激，或许因为断药。

当时我记不住刚刚发生的事。比如前一天才和二狗一起出游，第二天却好像那件事从没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从没亲身经历过，看了日程记录才想起来。感受和现实的距离明显更远了。国内的医生最后告诉我这是正常的，很典型，但我还是觉得不安。有时候感知也很模糊，会搞不明白自己在哪里，做什么，甚至不明白应当如何理解自己的身份。它的出现是茫然和舒适的，只有在回想时才令人毛骨悚然。

情绪的消退在换药以后。那天我正好和二狗小谷一起去买冬天出行的户外装备，我把自己糟糕的样子完全展示在别人面前。我真的很介意这件事。我觉得自己很不讨人喜欢，也很不负责。两个人意识到我大概不太好，在天寒地冻的黑天等车的时候突然把我夹在中间开始跳舞，只是为了让我看起来开心一点。当时我没有回应。我很感谢和愧疚。

还有一些常规的躯体化症状，相比之下不算什么了。医生说，是的，病情有可能会影响认知，你可以再等几周，但如果实在太糟就提前来找我。

这个月初，我和二狗忙着设计圣诞旅行的日程，她来我房间里准备大干一场，但我完全起不来床，也不能思考。那天是她一个人做的，迅速而有效，她一直很可靠，但我很烂。当时我们正在考虑一个城市的去留，迫切地需要做决定。我意识到我比自己想象得更糟：我再也不想去那里了，没有任何欲望。我本来以为我只是对那里不感兴趣，紧接着发现我突然认为整趟旅行都没有意义，我想留在家里哪儿也不去，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和别人一起游玩。我产生了强烈的懊悔，无趣，歉疚，觉得我做的任何决策都是垃圾。我说，对不起，我现在很不好。二狗只是说：哦，你的药副作用真的好严重。她没责怪我。我很心虚地解释：说明书说前几周可能会加重，之后就会好的。其实我知道她很好，但我很担心自己不被接受。

一个月前她也是这么说的，在我突然变得很糟的时候。那时候我因为意识到那种变化而很难过，有一点认真地自暴自弃地说：有没有可能是我自己的问题，比如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她说：不可能啊，不然你怎么会突然这样呢？我觉得我很幸运，因为我们是在我最好的时候认识的，她认为我是那样的人，而现在只是一个意外，而不是反过来。不过我也会想：你只是因为不知道我到底能变得多糟才这样轻易接受。

事实上她对我的印象已经开始变化了。她越来越频繁地埋怨我，因为我反复问相同的问题，说很离谱的话，像个弱智。我听不懂话，转化不了信息，给不了反馈。她会用那种震惊又鄙视的表情对我，然后很宽容地说，你怎么回事？傻了？有时候我觉得好笑，因为她又气又无奈的样子很可爱。但偶尔我非常沮丧，想，对，而且我可能会就这么傻下去。

上周我们去菜场（也可能是这一周），那天我身体症状很严重，腿比饿了10小时后洗热水澡还软，完全走不动路了。我在摊子前面弯腰休息，二狗见状着急地问：咋了？！突然想拉屎？

其实我本来有点生气，为自己不争气的健康状况。我很厌恶无力感。但我一下就被她逗笑了。

夏天我和大雨见面，她开车送我回家。我们被堵在四环上，我说，我很紧张，我有好几年没有交新朋友了，如果大家误以为我是个很可靠的人但我却辜负了别人的期待怎么办？她说：不会的！不会有人觉得你很可靠的，好吗？我说：行吧，也有道理。

她果然是对的，和我生活过一段时间的人都不会觉得我很可靠。A某之前评价我，虽然没有母性，但永远会激发别人的母性，到哪里都有人照顾。我曾经觉得那是一种天赋，现在不这么想。其实是这样的，善良的人看到摔倒的人都会扶一把。因为我太烂了，走到哪里都会摔倒，而又很幸运，走到哪里都遇到善良的人，看见我就会扶。我就像个街边的老太太，在马路上被扶来扶去，没什么长进。这不是天赋，而是一种耻辱，说明我真的很无能。

工作的时候希望自己变成一个可靠的大人。那时候以为我做到了，但完全没有。

可能是为自己的烂而低落，最近很需要别人的陪伴。不好意思找朋友，所以很功利地跑回去和家人打电话。我在自己很好的时候是不会联系家人的。但意识到自己竟然会因为缺少陪同而丧失勇气这件事对我来说更可怕。我本来以为这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现在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必须靠骚扰别人过活。

家人陆续阳了，积极在群里做病友交流。希望他们平安。看见父母相互照料，A某一边发烧一边发她的猫片，又在想，大家都能把病养得很好，显得我更离谱了。刁钻地找到角度自我辩护，作为全家第一个阳人，多少还是做出了一点经验和心理上的贡献吧。

哎，简直一无是处。但一无是处的人也要先把论文写好，不然会更伤心的。